一

杜廣廷十九歲生日的時候，家裡多出了一個弟弟。

這真是他那個混帳老爸送給他最最最糟糕的生日禮物，特意挑在兒子十九歲生日這天再婚
，不知是給前妻的報復比較多還是給他這個兒子的。


漂亮的後母一手挽著父親，另一隻手牽著那個小鬼，臉上的表情彷彿寫滿得意。


花瓶。


更正，應該是帶著小拖油瓶的花瓶。
這是杜廣廷對後母的第一印象。


他在內心冷笑，就不知道父親對這女人的愛能持續多久，興許不出個三年就玩膩了。

「廣廷，見過你二媽，等等我們就要去日本渡蜜月了，你弟弟就託你照顧了。」

杜廣廷抬了眉眼，用著不冷不淡的口氣回答：「我這裡什麼時候變托兒所了？怎麼不帶這
小鬼一起去？」


「蜜月嘛，帶個小孩總是不太方便。」杜晏華牽過那孩子，「思齊來，見過哥哥。」


杜廣廷見那小鬼畏畏縮縮，有點不耐煩又有些想向那女人下馬威，「他姓什麼？不會那麼
湊巧也姓杜吧？」


見那女人美麗的臉容瞬間僵了，杜廣廷笑了。


「這個不重要！反正他遲早會姓杜。」杜晏華直接將思齊推給杜廣廷，「餓了就餵他吃飯
，也不是要你煮，這點小事不至於辦不到吧？」


杜廣廷原先還想說什麼，但接觸到思齊正在顫抖的身子後，他就將話吞了回去。

「我們兩個禮拜後就會回來了，別把你弟弟顧丟了啊。」杜晏華拉起女人的手，轉身毫不
留戀的步出家門。


……那對新婚夫婦當作照顧小孩是養小貓還小狗嗎？餓了餵食物，渴了給水，就不擔心這
孩子會怎麼想？

算了，那也與自己無關。


「喂，我坦白跟你說，我不喜歡你，所以你也不要期待我會有多照顧你。這屋子裡面你看
得到的摸得著的，隨你愛怎玩怎麼砸都可以，時間到了會有女僕來做飯，餓了就找她們，
沒事別來煩我，你聽得懂我在說什麼嗎？」

見思齊呆呆的沒麼反應，杜廣廷又再問了一次，「聽懂了嗎？懂了就點頭。」


思齊點了點頭，也不管他究竟是真的聽懂了還是下意識被逼得點頭，杜廣廷滿意的拍了拍
思齊的頭。

「很好，那自己去玩吧。」杜廣廷說完便轉身上樓，留下思齊一個人在樓下。


■ ■　■


睡一覺起床時，天色已經昏暗了。


看了看時鐘，指針停留在八點，這時間女僕應該已經來過，且做完飯了。杜廣廷洗過澡後
才下樓，桌上的飯菜已經微微冷了，且絲毫沒有被動過。


「那小鬼跑哪去了？」杜廣廷煩躁的抓了抓頭，樓下很安靜，靜得不像有人存在一樣。

「小鬼──別躲了快出來！」巡過一圈後杜廣廷都沒發現那小小的身影，他開始有些緊張
。

「不會跑出去了吧？祈禱那小鬼不要發生什麼意外……不然可就麻煩了。」杜廣廷厭惡的
拎起鑰匙，奔出家門，一路上不停的詢問有沒有人見過年約七、八歲的小鬼，但得到的答
案都是令人失落的。


「靠……那小鬼是跑去哪，盡給人添麻煩！」走過第三間便利商店，第二間文具店，還有
一間電動玩具店，杜廣廷突然得覺得有些筋疲力盡。

八歲的小孩還能去哪裡？


「希望現在的小鬼還愛著遊樂場那鬼玩意……」杜廣廷挫敗的彎身爬入住家附近的小公園
內，夜晚的公園沒什麼小孩，只剩下一些上了年紀的歐吉桑還有歐巴桑在運動而已。


雖然本來就不怎麼抱希望，但希望完全被澆熄的那刻，還是會感到無力的。

老頭回來說不定會劈了他，顧個孩子而已也能把人顧丟……那女人說不定會順勢哭哭啼啼
的要老頭把他趕出去。


呵，那又怎樣。

孩子對他們來說，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嗎？


「令人厭惡的十九歲，生日快樂。」杜廣廷抹了一把臉，眼睜睜的望著手腕上的電子錶跳
至午夜零點。


如果生日願望真的能實現，那他會希望回到家裏時就能夠看到那個令人心煩的小鬼。他也
不貪心，三個願望，他只想要這麼一個而已。


到家的時候，與他出門前完全無異，燈是全暗的，餐桌上的菜是滿的，家是清冷的，喔，
還有蛋糕也是整塊的。

糟糕透頂的生日。


「好累……全身都是汗，又要再洗一次了澡了。」


杜廣廷回到房間裡頭，拉開衣櫃正準備要拿衣服時，赫然發現他找了一整晚的人就蹲在裡
頭。

思齊抬起怯生生的眉眼，盯著整個傻住的杜廣廷看。

「你……你剛跑去哪了？」

思齊沒說話，只是一直望著他。


「我在問你話！回答！」杜廣廷精神快繃到極限，雖然找到人是該值得開心，但……他就
是覺得很火大。

「一直在這。」思齊小聲的回答。


「我想也是，」杜廣廷在衣櫃前蹲下，「你躲在衣櫃裡面幹嘛？」

「媽媽說他不想看到我，叫我把自己藏起來，我想哥哥應該也不想看到我……」


「誰準你叫我哥哥的？」杜廣廷瞪向思齊，思齊縮了一下，把小小的身軀更往衣服堆裡頭
縮去。

「算了，看來你也沒有過得很好……這樣倒顯得好像是我在欺負你似的。」杜廣廷問，「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躲在裡面的？」

「哥……你出房門去洗澡的時候。」

「在那之前呢？」

「桌子底下，那不小心嚇到大姊姊了。」

大姊姊？是指家裏的女僕吧？


杜廣廷接著問，「你不會餓嗎？」

思齊吸吸鼻子，可憐兮兮的說：「餓。」

「不是跟你說過時間到了會有女僕來做飯，餓了就找她們？」

思齊歪過頭，一臉茫然。


「……喂，你該不會是自閉兒吧？」居然會躲在衣櫃裡……

「自閉兒是什麼？」

「算了，你當我沒說吧。躲在裡面不會不舒服嗎？」杜廣廷由蹲著改為坐著，抬起頭來望
向縮在衣櫃裡頭的思齊。


「不會，雖然很黑很可怕，但是很安靜，而且這樣媽媽就看不到我了。」

「蠢小鬼……就算你不躲你媽媽也看不到你，因為他出去玩了。」


「可是媽媽會回來，要躲到媽媽睡了以後才可以出來，不然媽媽會不高興……而且哥……
你也不想看到我。」思齊滿臉委屈。


「煩死了，不要好像一臉我欺負你的樣子，要叫哥哥就給你叫，少裝可憐。還有你媽媽短
時間內都不會回來了，躲到你媽媽回來你會先餓死。」


「我真的可以叫你哥哥嗎？」思齊小心翼翼的問。

「我說讓你叫了，你叫就是。」杜廣廷不耐煩的回答。


「哥哥，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如果思齊問他為什麼會在這裡，他就一掌拍死這小鬼。


「媽媽是不是不要我了？」

思齊盡量使自己的語調平緩，但杜廣廷還是聽出了話語裡面有的顫抖。頓時，他不曉得該
怎麼回答。


「……為什麼會這麼覺得？」

思齊沒有說話，只是縮成一團，像個小動物一樣。


這孩子，該不會曾經被拋棄過吧？

杜廣廷嘆了口氣，想來自己是比較幸運的。


「衣櫃裡頭真的這麼舒服嗎？舒服到肚子餓了也不出來吃飯。」看了這小鬼這麼可憐的模
樣，杜廣廷動了惻隱之心，索性與思齊閒話家常。


「衣櫃還有位置，你要一起進來嗎？」思齊往旁靠了靠，空出另一區塊，眼眸散發出些許
期待，杜廣廷雖然覺得很蠢，但卻不忍拒絕。

杜廣廷輕手輕腳爬進衣櫃，雖然他的衣櫃不小，但擠入一個成年人和幼童還是顯得有些擁
擠。


「啊，衣櫃變得好小。」思齊發出驚呼，試著更往旁邊擠，將自己縮得更小。

杜廣廷伸手攬過思齊，「這不是當然的嗎？你再縮下去就要不見了。」

思齊抬起頭，看著杜廣廷，「人真的會不見嗎？像星星一樣？媽媽說不定會希望我變成星
星。」

「笨蛋，人就是人怎麼可能會變成星星，難道你想變成星星？」


思齊搖搖頭，沒說話。

不太想繼續這個話題的杜廣廷問：「喂，多一個人的衣櫃，跟只有你自己的衣櫃有什麼差
？」

「……變得好小，好擠，但是卻好溫暖。」思齊緩緩的往杜廣廷身上靠去，杜廣廷拉住思
齊小小的手，抱著思齊輕拍他的背。


「乖乖睡，睡醒之後，我們來切蛋糕。」

思齊在問出為什麼會有蛋糕之前，就先被濃厚的睡意侵襲，慢慢地閉上眼。




睡醒了，會有一塊蛋糕，兩個待許的願望等著我們。